无言之言-熊仔与少年

无言之言

- 授权整理，原作者 @文艺缺一年

- 是我最最喜欢的故事，愿与你分享

七月末，暑气未散。

难得的休息日，用睡觉打发了大半。剩下的一半，也将在百无聊赖中消殆。

一个人的时候，很是享受这种无所事事。

听CD，看旧碟片，间或对着窗外一抹出挑的绿意怔怔神游。

为何觉得它出挑，我说不出缘由。它明明也就是街边一棵，不近不远，不高不矮，不美不丑的，中庸到了极点的……树而已。

生物学局限在应试水平，无心钻研它的学名种属。

还在上学的时候，常听到这样的称赞。

“易烊千玺，一定是生活很丰富的人呢！”

碰巧习得了几门技艺的我，被“全能”、“开挂”这样的字眼包裹起来。在我眼里，不过是水到渠成一般，无须作为的事情。

了解，然后掌握。是我一贯奉行的准则。

不，与其说是准则，不如说是整个易姓家族辈辈承袭下来的，集体潜意识。云淡风轻，无事不成。那股漫不经心的傲气，自出生一刻，便嵌入骨髓。

啊。也大概是这样，才真的至今为止，未曾找到自己的兴趣点。天生缺失敏感区，无法对任何新事物耐受不良，百分百地吸收着辐射而来的各类讯息。就像……物理课本上假设的那个黑体。

为了隐藏身为黑体的真相，又随手造出另一个异化的自己。他刻苦认真，挥汗如雨，热爱舞蹈，立志高远。他走到哪里，都带着满满的正能量。默默无闻，又积极上进的孩子，萌碎了多少人的心。

除去外界赋予的TAG，却只是一个躺在老人椅上，晃晃悠悠，晃晃悠悠，享受着无所事事的，空壳而已。

用“空壳”来比附，似乎又有点过了。事实上，被血肉紧密吞合着的那枚砰砰跳动的玩意儿，藏着一簇淡淡渺渺，几不可察的微芒。

如果不是那一下一下，霸道兮兮的敲门声，我差点就要捧着这堆无聊的人生反思荣升哲人千。

要知道，天下没几个哲学家能与哲学好聚好散。

所以说……幸亏，你来了么。

咔嗒。

虽然早已在心底做足功课，开门的一瞬还是习惯性地晃了晃神。

这个号称每一天都比昨天更帅的，以光速刷新着美貌值的男人。

从十一岁那年的初相遇起，千玺就了解、并掌握了这样的规律。

抱着吉他有一下没一下弹着的他，嘴里哼哼着一段即兴的调调，脖颈微垂，眉头轻蹙，薄薄的刘海洒下一片干净的翳影。

听闻他来，琴声戛止，猛一抬眼。那睫毛扑闪，扑闪——

像是有灵动的蝶，要从里面跳脱出来。

他望定他。

他却一下子，心神难定。

彼时尚年幼，厘不清那么多爱恨情仇。唯是一道曼妙奇诡的滋味。他猜测他的眸子里住着精灵。

——住着精灵？

何止是住着精灵。千玺看着眼前这汗水涔涔、一脸委顿的家伙。

就算穿着大背心，卷着大裤腿，也依然散发着黑子运动般强劲的荷尔蒙。每分每秒，无时不刻，都是一场巨大的核能反应。

「千玺。」反应堆叫了他的名字。

「……啊？」

「上次的啤酒还剩着吗？」

一面说，一面已然搭着千玺进了屋。轻车熟路，绝不客气。

高二那年，我拿到offer，申请休学。在亲戚好友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只身来到重庆。粉丝们纷纷揣测内幕，公司也怀疑另有隐情。而违背了“先出国深造，等公司花钱把另两人都送出去”这一约定的我，面对所有人的盘询，三缄其口。

没有任何特殊的理由。

很简单。想等着三人一起的出行。

可是，如此理由，送不上台面。谁都不会相信。我自然也说不出口。

在离公司稍远的偏僻角落，租了一小间房。一张床，一把老人椅，一些电器，和一扇与这简陋陈设不相称的落地窗。

空空的木地板上，可以练舞，看书，画画，以及……丢满乱七八糟的酒瓶。

「喂，说好的处女座呢。」伸脚踹了踹他，就他身侧席地而坐。

「……」

他倚着床脚敞着胯，精瘦的手臂拎起酒瓶咕咚咕咚灌下去。

喉结。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形状，角度。都是完美的几何学。

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幸福生活的海绵宝宝和派大星因为一点小事拌嘴争吵，而章鱼哥的清静地成了派大星的知心姐姐咖啡厅。

关于他俩谁是海绵宝宝谁是派大星这一点，我思考了很久。

这个深奥而幼稚的问题，终于在派大星第一次推开了我的房门时，得到完满解决。

绵密包容，细腻温和，却已经攒起了深深浅浅的小坑小洼的。

是王源。

相反，看似宽厚大肚，反应迟钝的，却竖起了壮阔繁茂的小刺。

更糟糕的是，当事人全无自觉。

愈演愈烈，肆无忌惮。

爱情游戏里，学霸的智商喂了狗。

「这次又怎么了。是你做的面又被嫌难吃了，还是他又被传绯闻？」

「……」

「……王俊凯你再不说话我就把你扔出去。」

用酒瓶指了指落地窗。

「不是门，是窗子。我真的会这么做。」

「噗……」破功。他说过我严肃起来的样子很逗比。

派大星露出那祸害民众的虎牙，眉眼弯弯。

「千玺你知不知道，我想和王源领证。」

「……」

这次，换做章鱼哥沉默。抑或是，无话可说。

04

「哈，这么任性的条款，难怪源源会发火。」

愣滞不会超过三秒。

情绪也不必酝酿，一个毫无意义的笑便浮上脸颊。

嘴角一提，梨涡一漾，就好似从心底里生出了欢喜。

「不管怎么说，最后也是要出去的。」一瓶见底，王俊凯站起身，「杯子呢？是放在这里吧。」

两只橙色的杯子。是这个房间仅有的活泼色。

王俊凯记不清那是他第几次闯进这里时带来的。

没有花纹，光洁清澈的橙。映在阳光里格外剔透。

他觉得它们很美。

连千玺第一眼看见，也揶揄“土霸居然能在审美上扬眉吐气”。

「处女座的洁癖症终于苏醒了么。」

带着和那时一样，淡淡的揶揄。

千玺看着他一丝不苟地清洗酒杯、擦拭启瓶器、收集瓶盖……最后力道均匀地斟满那浅色液体，丝滑顺畅，几乎看不到泡沫。

接着才拿着酒杯走过来，慢条斯理地开口：「互联网上的任何段子都是对我的妖魔化。当然，除了学霸。」

槽点太多。

千玺眉梢一挑：「是，学、霸你一Kindle的凯源段子就当我没看见。」

「看了就一定要承认吗？」

酒杯递到面前，千玺伸手去接：「这不是看不看的问题吧……」

王俊凯却侧身一避：「那我和你的呢？」

狭长的眼，冷峻的脸。

他居高临下。

05

由于他的闪避，我险些重心失衡。那么，按照常有的套路，此刻的我不是在他怀里，也应该差点栽进他怀里。

可惜我不是王源。牛顿也并没有和我过不去。

腿间用力，身体微顿。呈现出来的，只是些许朝上仰起的下颌。

借此我与他四目相接。

……可惜。

一般来说，人是不善直视的。心里的欲望生灭，在眼里翻涌成风云。闪躲，隐蔽，全是出自本能。谁都不想被看破，谁都不想全身赤裸。

只是，自小面对镜头的我和他，早已练就了一双不会说话的眼睛。浓黑而深邃的虹膜下，是早已失联的神经。

所以，哪怕就这么岁月长久地定格下去，也无法抵达彼此封藏着的，真实无妄。

所以，我凭借理性揣度，这只是一句玩笑。

毕竟，那些美好到失真的故事，那些本来自于我却不得不期待着别人替我表达的愿望，已经像是下辈子、下下辈子、直到宇宙尽头，才能被承认的事了。

「不是吧，连我和你的都看，难道死宅的日常已经不能满足你了吗？」

玩笑般的对话中，这一定是最好的回答。我深知自始至终，我的志气只停留在摇着老人椅晃悠终老罢了。

如果说，心底的那一簇微芒有燃起的刹那。也仅仅是因为，在他开口之前，那轻轻的一眨眼——

06

王俊凯一眨眼，旋即笑意恣肆：「是啊。凯源看腻了，换个口味。」

07

「搞不懂你为什么喜欢这个口味。」千玺付了钱，后脚跟出来。

「草莓味是我唯一能够接受的甜。」王俊凯早就抠开包装片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

「……被阿姨们看到你如饥似渴地舔着可爱多的样子，她们的心情应该很复杂。」

「所以我这不是穿了你的外套做掩护么？」

愚蠢。好笑。幼稚。

几个词连词成句，终归没有说出口。

千玺在巷口前停下：「要吃小面吗？」

天光暗淡，暮色四合。脏脏的灰蓝色与点点灯火交融，勾兑出一种流质的视觉。

浦肯野现象。

这对王俊凯说来是个暧昧的词。每当置身这模糊的配色之中，他总是感受到一种晕眩与迷离。就像时常来犯的低血糖。两者的感觉如出一辙。

千玺的轮廓，也被这视觉效应弄得暧昧起来。

王俊凯揉了揉眼。

「打包好了。」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

「今晚我俩挤挤？」

「蘸水还没配好啊。」敲碗。

「锅都涨了喂。」敲碗。

「意外还是阴谋？超人气巨星Karry Wang饿死神秘男子家中。」敲碗。

「千玺。」敲碗。

「千总。」敲碗。

「千——」

「你再这么叫源源都能闻着声杀过来了。」

几只佐料碟整齐地列在桌前，有蒜粒、香油、红油豆腐、花生酱、蚝油、柠檬、干辣椒面。

王俊凯的特殊癖好。每次都要挨个蘸遍，混着吃，搅着吃，变着法给千玺的厨艺捧场。

千玺在王俊凯对面入座，手上却没闲下来：「别动，油沫子还没打干净。」

「打了油就不好吃了！千玺你来重庆这么久还没get到重庆人民的美食精髓吗！」二话不说，筷子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地走了一个来回。

「啧……爆痘，长剽，毁喉咙。你的超人气巨星不想做了吧。」

千玺皱眉。本来只是想打两份小面的。万万没想到，面铺旁边新开的一家便利店里，堂堂TFBOYS队长就因为那几袋简陋的火锅底料走不动路。“新口味哎，要不要试一试！”

这是他们代言过的牌子，不过已经是高中时候的事了。如今包装袋更新了至少四个版本，当年王俊凯的那款欲死欲仙的酸爽橙早已不知去向。

算起来，他们一起吃过很多次自制火锅了。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

浓浓的汤汁味，每次都要盘踞几日方肯离去。就像……王俊凯。

王俊凯的身影。

——好奇怪的类比。千玺想。

「对了……刚才是他打来的电话吧？」

「啊？嗯。」

「说什么了？」

「……就……吐槽你然后让我好好教育你之类的吧。」

千玺支吾着。忽然放下筷子，抬头：「队长，你究竟……」

被问话的正吃得开心，从腮帮子到喉咙全都填满了东西。

津津有味，等着下文。

直到察觉对方渐渐严肃起来的眼神，才停下动作。

「怎么了？」

沉默。

王俊凯有些不知所措。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没什么。」

千玺笑。缓缓地，浅浅地。

含着一点点爱怜，和一点点责备。

小小地，远远地。温柔而静美。

明明那么美。

却好像告别一样。

我决定再也不做自制火锅。

王俊凯在旁边百般痛心地咋呼着。而我因为要把打好包的火锅食具统统塞进整个房间的最高处费劲力气。

已经很卖力地踮脚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身上莫名其妙地起了汗，手臂也酸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被他念叨得烦躁起来。

刚想发火，手上的份量一轻。

他的手掠过我的头顶，稳稳地扶住那只硕大无比的箱子。

结实的小臂。贴近的呼吸。一种连天都被撑起来了的错觉。

「还是矮我那么一点啊，千玺。」

住着精灵的瞳孔。看着我。看着我。

连时间也慢下来，全世界只剩下那无限放大的脸。

近到，无法拒绝的距离。是引诱吧。引诱着我。接吻吧。接吻吧。

多么肮脏的引诱。

……爱情本身，就是肮脏不堪的吧。什么纯洁美好，根本就是没谈过恋爱的人编出来的瞎话。

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垂下了眼帘。

「——矮我差不多半个头呢。」

额前被粗暴地揉了揉。

千玺睁眼。全身上下，每个细胞跟着清醒过来。

而那位始作俑者，踱步到房间中央，踩了踩脚下的木地板，回身看他：「是因为从小练舞的关系吗？」

千玺却还站在原地。

「怎么，被我说身高，不高兴了？」

「不。没有。」摆摆手，随意换上一副轻蔑神情，他就可以迅速做回那个风轻云淡、无事不成的千玺，「身高丝毫不构成碾压我的理由。」

「是吗？」王俊凯想了想，「好像真的没什么可以碾压你。无论才艺，皮相，还是……」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

「跳段舞吧，千玺。」王俊凯在一番沉吟之后，猝不及防地来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突然……」

「因为我要和王源领证了啊。兄弟的祝福什么的，不来一发吗？」

「这样吗……」千玺点点头。你们要领证了呢。

「好吧，跳什么？」

「就跳……《Marry you》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清楚。
梦里头，我的灵魂，时常飘浮在半空，被一团混沌所包裹。
最初几次，完全没有在意过周遭。
直到……我的视角开始挪动。有时是半空，有时却落在地上，茶几上，墙上。
再然后，混沌也慢慢散开了。我终于发现身处何方。
我会变成天花板、啤酒瓶、橙色的杯子、落地窗、佐料碟，甚至是静静平躺在纸篓里的火锅调料。
最远的一次，是一棵树。

我不能动。
却可以在任何一个视角，看见他。

看着他。

12

窗帘拉动，阳光照进屋里。
几乎同时，床上的人噌地坐起身。
「你醒啦。」
「嗯。」
「还是没休息好？」声音由远及近，直到右手被轻轻握住，「看你气色很差。」
「……没事。」他抿了抿唇，试图软化僵硬的双颊，有些用力地微笑开来，「等我多久了？」
「刚来没一会儿……不过阿姨做的早饭有些凉了。」
「这样啊……」虽然努力听着，思绪却开始游散，他就那么不自觉地拂开了那只手，向盥洗室走去。
关门，开灯，拧动水龙头。
水声哗然。
却无法盖过心脏强烈的律动。
他抬头瞥了眼镜子，气色果然很差。
苍白的脸，寡淡的唇。连瞳孔也微微颤抖着。
可是真的没有噩梦相扰。
更准确地说，近来他连梦也不再做。清清静静，一觉到天明。
可是每当醒来，胸口却好似长出一个巨大的漩涡，不动声色地卷挟着血肉和温度，通向黑暗端头。
心被凿空。空旷到疼痛。就像丢失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向左手无名指探去。
拥有的分明都在。到手的尽是幸福。

「……老王，今天天气还不错，要不等会儿咱们约上千玺出去透个风，爬爬山，也好让你活动活动？」

巧夺天工的戒指，里环刻有爱人的名字。
源自Love&Pride的专利设计，象征他与他的独一无二。
铂金戒身上，镶着一枚剔透伶俐的钻石。在灰暗的灯光下，依旧闪耀着细细的微芒。

这微芒给他一种没有来的亲切，就像……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自责的同时，慌忙敷衍了门外的提议。

「好……好啊。」
「嗯，那我给他打电话了。」

王源凝望着磨砂板上模糊的身影，眼底是无限的温柔。

13

曾经看过阿姨们疯狂转发的一条微博。
由于三人分别在不同的年级，每年都会有一人中考或者高考。这个局面理论上应该持续五年。
然而千玺的举动跌破众人想象。
在我那被圆锥曲线和量子力学充斥着的高三岁月快要驶向尾声时，千玺那边忽然传来了消息。
身在高二的他提前结业，拿到至少五所国外名校的Offer。
如果这还算不上惊天动地，那么接下来他以光速收拾行李、一个飞的打来重庆的事，足以持续霸占头条一个月到汪峰为之流泪。
他总是那么干脆直白地做着自己想要的事。虽然我向来从这些“想要的事”中，看不到潜藏其后的真正欲念。
每次问他，总是浮出一个溶溶淡淡的笑。好像凭这笑就能hold住全世界。
易烊千玺，强大到我自始至终，窥探不到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而这样一个强大的存在，现在正细细地替王源整理帽子。午后阳光流进他褐色的眸子里。一股慵懒闲适的气质。
无论是我还是千玺，都很偏宠王源。

千玺向来不喜欢热，却在热气腾腾的八月，答应了爬山的请求。
我给他取的千总这个外号真是一点不错。无限地开给别人用以任性的支票。
这个额度永远不会满。因为易烊千玺从来不会真正地生气。他潇洒随意，哪怕输得倾家荡产也无妨。

抖擞一番后，王源在前，千玺第二，我随后。第一名兴致勃勃，几乎是用跑的速度，蹦蹦跳跳地跃过一层又一层石级。
欢脱的样子，好像全然忘却了之前的不愉快。
太勉强了……明明我已经对他作出了拒绝的表情。
明明那个时候，因为不愿妥协，而大发脾气的我。
在醒来后，竟好像未曾发生过什么，被他温柔以待。
我清楚地记得，自己确然忘记了一些人一些事。因吵架之后的一场宿醉和卧病。然而……那枚暗示着完满结局的戒指，却好像在竭力全力地，抹杀着否定着，我那不时浮上心头的，迷离不清的直觉。

14

这座山他们之前谁也没来爬过。
严格来说，是绵延陡峭的群山。处在远离市区的偏僻地。
石级只奉献了一百米的路程便目送他们远行，剩下的是前人开凿的草间灰线。
在丰密的植被群里穿梭，绿意浸染。虽是如此，体温却没能冷却下来。
王源和千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则习惯性地保持沉默。
三人相聚的情境，总让他自动切换成Leader模式。
最初是为了维持一个失语症和一个话痨的平衡，后来这根平衡棒放过来闩住自己。好像肩膀上是天大的责任。

「千玺！你看那边！」王源忽然止住步子，朝丛林深处张望，「是不是一只小松鼠？」
「好像是。」
「过去看看好了。」王源拽起千玺的胳膊，走了半截才想起回头招呼，「老王你别发呆了，快跟过来。」

那只松鼠软绵绵地趴在树梢，茸茸的尾巴慵懒地覆着身体。就那么一动也不动地沐浴阳光。察觉他们的动静，也只是歪了歪头继续享受好生活。
这恐怕是活了这么多年见过最懒的一只松鼠了。王俊凯想。
微风乍过，树枝和松鼠一并摇荡。它眯着眼缩了缩，闲适自得，竟有了拟人的假相。
……老人椅。
嘎吱嘎吱的坐地枯化的声音。
和晃晃悠悠的空壳般的身影。
他盯着前方不远处的千玺，感到两个画面的交叠。
好熟悉。
却又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千玺……」
「嗯？」千玺一看王源的眼神，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他拨开王源，从另一条路，轻手轻脚地绕过去。

夏季快要走到头了呢。
头顶上蝉声轰鸣。
千玺轻轻攥着衣角，汗水从后颈滑进衣领。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只松鼠，探出手臂。

15

王源对小动物有着奇怪的执著。
但他从不亲自出马，每次都撺掇千玺去做。
到手之后，抚摸一番，又放归山林。
我不是太能理解这种行为。出于洁癖，也总是围观居多。
我和他甚至在这件事上发生过争执。他指责我不如千玺宠他，我嫌他多事。
「和自然界的东西互动才会有亲切感啊。」
「东西放在那里给你看就好，非要拿过来干什么。」
彼此坚守自己的论点相互僵持，被千玺劝导了几次我才服软。
「去逮东西的又不是你……王俊凯拜托你稍微有点男友力好不好。」他硬着头皮挤出来的这句话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从此凡碰到这种情况我都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也许是在那一刻，我没有及时地挪开目光。

松鼠有松鼠的样子。千玺的有千玺的样子。
——不要破坏这种和谐。
或者说，松鼠和千玺，是一个人格的两面。

无暇追溯何以突然冒出这种想法的我，近乎喝斥般地下达命令。
「千玺，回来！」
「老王你干嘛这么大声，吵到松鼠了！」
「吵到松鼠的是你！」
「王俊凯你今天很奇怪啊……」
王源扶正我的肩，定定地看着我。
我的余光瞥见他的无名指。
纤细而漂亮的指节上，是同样纤细而漂亮的Love&Pride。

爱与骄傲。

我和我的恋人，经历风霜雨雪，终成眷属。
我与他之间，是羡煞世人的，沉甸甸的骄傲。

——他是我的恋人。

16

眼看就要点燃战火的两人，在王俊凯渐渐缓和的神情中，达到微妙的妥协。
千玺松了口气。
他笑着摇摇头，重整手头事务。
正要再稍稍靠近一点，却脚下一软——

17

我最终还是发了火。

千玺正靠在我的肩上，贴近我的颈侧。微弱的声息。
就像很多年前我和他摆拍的那张所谓“床照”一样。
我揽着他，向他嘴里小口地喂着药和水。

至于王源去了哪里，我已经顾不上了。
他留下药和水，面色平静地离开。
愈是不动声色，事态才愈严重。
我看得出他比我还要生气。

只是一件小事，至于吗？
我这样问他，也这样问自己。

千玺中暑了。
因为在他不喜欢的热天爬山，因为被指派去捉松鼠。

身为Leader，看见一个队员由于不断隐让而着急生气，是很正常的吧。
我死命地攥着拳头，感受到无名指上坚硬的质地。

在戴上它的那天，我去喝酒、宿醉。然后被送回家里。卧病几日，且夜夜无梦。
身体恢复稍许之后，被建议来爬山。
……一切记忆片段都无比完整。我却神经质地以为忘却了什么。

神经质地排斥着婚戒。
神经质地对恋人发火……

现在，竟神经质地质疑自己，对千玺这出乎寻常的上心。

我不知道千玺要多久才能醒来。

我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我才会起身去找王源。

我只知道，在这一分一秒燃烧殆尽的夏末，在这亿万绿意极致翻卷的树林。

我因搂千玺在怀中，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的眉是初春时万物萌动的黛色。

如同氤氲开来的水墨一笔。

拧成结的话，太让人心疼了。

我放下水杯，腾出的手触上他的眉头。

细腻而柔软的质地。

贪欲霎时倾巢。

我的指尖缓缓下移。

清爽利落的线条。又仿佛一捏就碎的矜贵。

鼻尖，下巴。梨涡该在的位置。还有……唇。

反而不敢碰。

在距离半厘米的地方，停下动作。

「唔。」

千玺睁开眼的时候，失焦的视野里是窸窣轻扫的刘海。

他一愣。随即侧头一避。

砰。

两颗头狠狠地撞了一下。

「嘶……好痛。」几乎陷入迷醉状态的作案者眯起眼睛，理智也随着痛感回归。

肇事方却目光四下乱蹿，大脑当机。

彼此之间就那么无语了好几秒。

「我看你嘴巴上有灰尘。」王俊凯说。

「哦。」千玺点头。

气氛变得更尴尬。

千玺点头之后就把头低低地埋着，专心整理自己的T恤、帽衫、裤脚、鞋带。

全身上下都理完了，手只好闲下来，交握也不是，放开也不是。

王俊凯咬了咬唇，酝酿半晌：「你刚才中暑了……嗯。」

千玺头也没回，继续盯着不知该怎么放的双手：「源源呢？」

「走了。」

「走了？」千玺猛地看向他。

「对……」回答不免有些心虚，「我和他吵架了。」

「什么？你……」

「……不要对我说教。不想听。」

「队长。」下一秒，千玺已揪起了他的领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眸色凛凛。唇线冷峻。

千玺生气了。

那个凡事风轻云淡、无限包容的千玺，那个善于抿嘴一笑、埋藏心意的千玺。

王俊凯一慑，语气却未减弱：「他有错在先。」

「什么错？你临到商讨婚姻大事了出去和朋友酗酒。喝醉了被人抬回来还差点上了头条。公司要处罚你源源一声不吭地扛下来。结果你醒过来就是这个样子，一张臭脸从头黑到尾你摆给谁看！」

千玺语罢。双眉压低，胸口微微起伏。

太用力了。连捏紧的手掌都有些痛。

「不……我觉得事实不是这样。」

王俊凯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他慢慢抬手，碰到千玺的指尖，轻轻攥住。

「这些东西我都不记得了……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他直直地望定千玺。

好像想从那带着愠色的褐色瞳孔中，得到答案。

「楠楠。你看见了吗？」

我不知第几次这样问楠楠。

他仰躺在我的左手边，我们一同望着天花板。

「看见什么？」他翻个了身，趴到我耳边，轻声问，「又是小凯哥哥吗？」

「嗯。他刚才……应该是坐在那个位置。」

「那个位置……」楠楠笔划了一下，「是在听哥哥讲题吗？」

「……大概。」

空空的座椅。怎么看也不像有人来过的痕迹。

我揉了揉眼，把楠楠抱进怀里。

他的熊猫睡帽蹭了蹭我的下巴。过了一会儿，声音才瓮瓮地传来：「我觉得，你一定是太想他了。」

海绵宝宝和派大星是在我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确立的关系。

大势所趋，天时地利。拥有易姓家族集体潜意识的我，怎么能不掌握这样的规律呢。

就算事后，一个变本加厉，一个极尽忍让。

派大星的刺和海绵宝宝的坑。谁欠谁更多一点。

我想起谁说的那么一句话。情人间，化蝶的凤毛麟角。剩下的，或化成飞蛾、苍蝇、蚊子、蟑螂……

我希望他们化蝶。

几时喜欢上王俊凯，我也拿捏不定。

只能说很早吧。

早到名为易烊千玺的空壳，就靠着那么一簇微芒，艰难地活了下来。

……这么说，未免夸大他的作用。我所指的“活”，是作为“偶像”的生命力。

从呱呱坠地一刻起，不停地奔走。我就像赫拉克利特的那条河。

正因如此，王俊凯这块巨大的礁石，才映射出我存在的意义。

我喜欢他。所以我也看得出，他很喜欢王源。

啊……我应该是三人中第一个看出这些门门道道的人吧。

即使把这个事实在心头重述无数遍，当它被王俊凯亲口说出来时，我还是隔着电话红了眼。

真的变成三个人的电影，两个人的结局。

我们一起去吃小吃，打游戏。

他和他偷偷牵起的手。

他和他相视一笑的默契。

他和他趁我低头看菜单时，一个潦草而甜蜜的吻。

还有更多……

多得快要湮没我的微芒。

那年重庆的夏天很热。我讨厌热。

回到北京后不久，他就开始出现了。

第一次，理了理我的刘海。眼睛弯成小月牙，吃吃地笑。嘴角，噙着一丝很淡很淡的落寞。

后来，他频繁出现。我见怪不怪。他有时立在书桌旁，有时杵着下巴盯着我。还有一次竟然抢了我的草莓吃。

幻觉也能拍成连续剧了……楠楠知道这个秘密。他说他偶尔也能看见，那个桃花眼小虎牙的哥哥。

这就是双子连心吧。

幻觉加重的时候，楠楠会建议我打电话听一听本尊的声音。

不过，这个方法在我升入高二那年，彻底失灵。几乎每晚……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都是他。

我常常被折磨得彻夜难眠。

「你一定是太想他了。」楠楠又不厌其烦地解释一遍。

我沉默以示认可。抽屉第二格里是准备好的结业材料和休学申请。

等三个人一起的出行吧。

章鱼哥无法离开派大星，派大星却总和海绵宝宝绑定。

只要能消除幻觉，怎样都好。

我搬进了一间简单的寓所。围绕着我的，是重庆的空气。和王俊凯一个城市的，空气。

每夜来犯的幻觉终于被我粉碎。

凭借着这股劲头，我会把对他的执念也一起粉碎掉吧。

想到这里，长久缠身的苦恼也闪闪发光起来。克制住自己，为了不伤害王源而不去了解并掌握恋爱规律的我，一直封印了那份易姓家独有的集体潜意识。

什么都可以掌握，唯独这一点上不行。

我在重庆一呆就是两年。期间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争执无数。每次派大星都气势汹汹地来杀我这里寻求开导。

那些争执都很无聊，在我看来王俊凯无理取闹的成分居多。是我的话，应该早就和他掰掉吧。

开导王俊凯的同时，我不由自主地心疼和佩服起王源来。

“谈心”成为惯例后，他甚至带来专门喝酒的杯子，还贱兮兮地问我要了房门钥匙。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淡安稳地过下去。

直到，他一反常态地，选择敲门而不是直接用钥匙开门的那天。

一棵平庸到尘埃里的树。

那天我晃着摇椅如是想。

它和我远远对峙着。我的思绪蔓延到空壳、微芒，一些零零碎碎不值一提的回忆。

也许察觉到我的寂寞了吧。

它的绿比平时还要出挑，感觉连我的屋子都被这绿色泡得湿透了。

还真是霸道的树呢……我托着腮快要荣升哲人千。

而比它还要霸道的某人，应时敲起了门。

爱慕一个人的心，没有逻辑。

得知他是由于想和还在焦急等待TOEFL结果的源源领证而惹得后者生气后，我并不感到绝望。

因果律已经排好，不论怎么更改，领证就是化蝶的结局。

这也是早就预料到的事。

和四年前听到他们交往的消息相比，如今的我，波澜不惊。

接着他就在我的伺候下无休无止地灌酒。

失落的眼神，失落的侧脸，失落的全身上下。

他就像只丧家犬。

我却莫名觉得他仿佛不是为了王源。

他说：「那我和你的呢？」

他又说：「是啊。凯源看腻了。换个口味。」

两个擦不出火花的人，为何还要相互试探。

我笑了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看着我，也跟着笑。

啤酒沫子在喉咙里打转，把千言万语都憋回去。

后来我们都喝的有点醉。

「我低血糖犯了。」他枕着我的手臂，发烫的脸贴着我的指节。

「那你怎么还不晕过去。」

「我想吃冰淇淋。补糖。」

「那出门。」

我把手抽走，他却迅速地一把反握。

合放的手掌间，是一个冰凉的物件。

「钥匙还给你。」

「哦。」

他热爱草莓味的可爱多，还有我们代言过的火锅底料。

我不喜欢把屋子弄得乌烟瘴气，所以每次开灶都是因为他。

我在厨房忙得不可开交，他在客厅敲碗不亦乐乎。

电视里播着听不清在说什么的晚间新闻。

灯光是暖黄色的，汤汁是透明色的。

其乐融融。竟然有了家的错觉。

切好第二盘酥肉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没来得及关掉嗡嗡作响的油烟机，我走到厨房背面那个狭小角落接起电话。

「千玺，在忙吗？」

「还好。」我看了眼客厅的火锅，它突突地冒着白雾，快要涨了。

「王俊凯他……」

「放心吧，他在。」

「他出事了。」

「出事？」

「电话里讲不清楚。他喝高了被抬回来，现在人事不省……」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沙哑，「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

我缓缓看向那个孩子般敲着碗唤着我名字的身影。

被暖黄色灯光笼罩的客厅。

热气腾腾的火锅。

播着晚间新闻的电视。

调好的蘸水碟。

肆意嘈杂的油烟机。

——原来一切都是幻觉。

原来都是幻觉。

我的幻觉，从那个闷燥的夏天开始，生根发芽，至今未歇。

「源源。很抱歉。今天的话，不行。」

「我有……很重要的事。」

挂断电话才发现，整条手臂竟不可遏制地，发着颤。就像是唯一的那点掌心残留，也握不住了。

幸好，眼角还是干的。

若拣择告别姿态，该首推微笑吗？

我理好蘸水碟，极力拉扯嘴角。

梨涡也变形。

“你再这么叫，源源都能闻着声杀过来了。”

喋喋不休，聒噪不止的王五岁。

偶时又最为冷静，眼神可杀死人的队长。

我曾以为，他和我很近。

「队长，你究竟……」

你究竟也是我的幻觉。对吗？

他的毛发声息，他的眉眼颦笑。

一直客气而冷漠地，在我之外。

「没什么。」

真相就在眼前。

可谎言太美。

我把吃剩的碟子、底料，还有那只硕大无比的锅，一并塞到了最高的柜子。

消失吧。

跳完《Marry you》最后一个动作，“他”忽然从身后一把拉住我。

「千玺。」

额头埋进颈窝。“他”的唇和指都很凉。

「我就说这一句。」

未干的汗液和急促的呼吸。

月亮升到半空中。

那棵树不知何时发出点点嫩黄。

「是桂花树吧？」

我在洗碗的时候，他打开厨房背面那扇这个房间唯一的小窗子。

「吃了火锅要透气。」他回头对我笑，「早就想这么告诉你啦。」

「不知道。那棵树……很不起眼。」

「是吗？我倒觉得，它一直和你作伴呢。」

最后，我和千玺在山谷湖畔的草陇旁，找到了王源。

天光渐暗。手机没有信号，周遭也无人烟。

明天之前，是出不去了。

千玺停下脚步，看了我一眼。

我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留在原地的千玺。和满脸焦急、飞奔而去的我。

「源源，抱歉。」

紧紧地，自身后箍稳。

喜欢，是一件蹊跷的事。

就比如，当我意识到什么是“喜欢”时，王源已经作为我的男友而存在了。

反正也是在一起。恋爱或者不恋爱，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出于队长的责任，和难以开口的拒绝。

天真以为，2+1的关系，会一直那么干净利落。

那年，我高一。千玺中考结束。

他打电话向我汇报考试成绩的同时，我也向他告知了交往的消息。

短暂的沉默，和一声渺杳到尘埃里的叹息，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心里细密纠结，竟是口中无言。

我挂断电话。

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坚定投身恋爱事业，我和王源在他面前极尽放肆。

只是，与他说话惧怕对视，碰面定会带上第三人。

我在勇敢地逃避着那次突如其来的哑口。

那年暑假的重庆的确很热。

千玺离开的前一晚，三人偷闲到KTV飙歌。

「我们会不会被认出来？」

王源一面提心吊胆地说着，一面却早已跃跃欲试地替千玺满上啤酒。

三人个消灭了整整一件。

王源倒在我的左手边。千玺从脸红到脖子，却还挺直腰板硬撑着。

「走吧？」我一手拽起一个。

千玺被我碰到手指，触电般闪开。

「队、队长，我自己走。」

「别闹。」我正想抓他手臂，想起之前的事，又犹豫起来。

而他，嚷着闹着要自己走，却东倒西歪，一个步子飘了半晌没能落下去。

我一咬牙，大力攥过他的手腕。恰巧，十指相扣。

不知是否酒精作用，我的心跳蓦地快了起来。

心怀鬼胎。

天上的星出奇地亮。夜深人静。

过了这条马路，就到住处了。

到时就该放开千玺，和王源走进同一个房间。

我注视着两人交缠的指，有些出神。

一道巨大的光亮划过，是车。近在咫尺。

我下意识地后退。瞳孔剧烈收缩。

等回过神，才察觉自己护在怀里的是谁。

这才是“喜欢”吗。

可是我已经“恋爱”了啊。

星光喧嚣，夏风微凉。

我，望定他。

「我就说这一句。」

王俊凯混着酒味冰淇淋味火锅味贴在我耳边说，「我喜……」

「队长。」我打断他，「我累了。破例，允许你和我挤挤。」

侧躺在床，背贴着背。

也许是因为他在我威逼利诱之下终于冲了澡，我竟破天荒地闻到了桂花香。

回过身，换做我从背后抱他。头抵在他削瘦的背脊，轻轻蹭了蹭。

「请你消失吧。」

我的幻觉，请别再任性了。

千玺回到北京之后，我的意识常常脱壳。

比如做梦时，看书时，喝酒时……

我会变成天花板、啤酒瓶、橙色的杯子、落地窗、佐料碟，甚至是静静平躺在纸篓里的火锅调料。

最远的一次，是一棵树。一棵桂花树。

我不能说话，不能动。

我竭力伸展桂树的枝叶，企图以这鲜浓绿意吸引他。

千玺，千玺。我一直都在。

别再有那副孤独的姿态了。

王俊凯终于在千玺揪着他的衣领大骂“你怎么这么任性”之中记起了所有。

那是他大醉之后，忘却的记忆。

他从未和千玺谈心，从未和千玺过多交流。

千玺来到重庆，他除了和王源一起去过的那次，再未涉足那个房间。

他常与恋人因小事吵的不可开交，烦心时，一人寻酒来喝。

醉了酒，意识便习惯性地，飘到那个他只去过一次的房间。

那连绵无间、笼罩经年的梦，破碎在婚戒戴上手指的那个瞬时。

梦的尽头，是千玺的声音。

「请别再任性了。」

原来2+1的局面已经那么久了呢。

再久一点，却又何妨呢？

山谷里下起了雨。湿气攀上身。

王源搓了搓露在外面手臂，仍是不愿理会王俊凯的样子。

脸上的怒气却已消了下去。

王俊凯坐在二人中间，对着王源百般讨好。

三人顶着王俊凯的外套，如年少时那样，紧紧挨着。

不过，王源却被他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

另一人，以左手暖右手，眼里没有悲伤。

不一会儿，也就有说有笑起来。

「千玺你说，婚礼上你来献跳《Marry you》怎么样？」王源吸了吸鼻子，愉快地问。

「可以啊。」

「不要吧。」

「老王你又拆我台！」

「他啊，跳过很多次了。换一个吧。」

「哪有，上一次已经是13年的事了吧！」

「不要。前几天我才看过。」

「啊？小千千你什么时候……」

「在……梦里。」

王俊凯说。

千玺猛然抬头。

「哈哈，开玩笑的啦。」

王俊凯狠拍了下恋人的头。

「都笨死了。」

听到了吗。看到了吗。

这是我对你的——

无言之言。

END

2014.4——2014.8

【后记】作者 @文艺缺一年的话：

抱歉。这个坑最终被我以如此破碎的语言填上了。

写它的时候，我的半只脚还在凯源里，所以难免渴望雨露均沾。

我想表述的是一个互相暗恋的隐忍故事。

但三人的背影永远不会变。他们都是有责任与担当的人，所以会背负这样的不适，捱过一生。

在这里，依然提出几个点说一说吧。

它们有种晦暗的象征和联系。

首先是树。王俊凯和千玺都是树。千玺是不停地奔走丧失了自己之所定在的空壳，所以湮没在另外两人作为实体而存在的光芒之中，是一棵“不起眼的树”。

而王俊凯在树的视角之中，看到千玺的孤独离散。他却不能说话，他只能摆动枝叶让千玺看到，自己是陪在他身边的。

老人椅，是千玺。

嘎吱嘎吱，快要变得透明。

赫拉克利特之河的千玺，也是不停流变吧。

掌握了太多东西，反而就丢掉了，自己为何存在的意义。

千玺家的集体潜意识，这是个装逼的东西。

就是家族传统，家族血液。

我总觉得小千玺是身在一个具有强烈发展意识的书香门第。

火锅底料，钥匙，土橙色的杯子……这些东西的实在，是千玺带来的。

但它们的意义，是幻觉的王俊凯赋予的。

王俊凯，也是在梦中，附着在这些东西上，看见千玺。

实际上，凯千二人的心灵是相通的。

千玺的幻觉，就是王俊凯的梦。

所在视角不同，看到的东西有异。

但他们的交流，一直都在。

这个，也是让全文变得悬疑的地方。

当然，最后也是看到了。

二人的无言之言，早在精神的交流中说尽了。

千玺也是在最后一刻才知道，这不是他一人的幻觉。

但是，一切都成定局了。

2+1，永远就是这样了。

【后记】读者的话：

回味无穷的好文章，希望能够分享给更多人。

作者开始写这篇是去年4月，心境和现在是迥然不同的。

我也经历过那个时期，虽然凯源毒唯还没有大幅出现，但也是“全世界都希望凯源在一起”的氛围。

希望看到这里的你，带上作者的像咖啡一样醇厚微苦的心境去重新看一遍这篇文。

值得。